今年過年因為疫情,親戚們好像沒有想要約,但只要一想到下次見到小叔叔會是什麼時候,只有趁過年才比較有機會提起精神見面。小叔叔看我日記很久,常常關心我們,希望有機會介紹他口中的「好隊友」(你)給他們一家認識:小叔叔和你竟是同月同日生的哩。

你說你從小住三重,如果有一個地方我從小看過、住過、玩過,那就是中山北路這邊這棟公寓了,曾在這裡玩紅綠燈,抓蟬,吃飯,寫作業,大家一起洗澡!等大人聊完天打完麻將然後回家。一生中中曾真正住過這裡就是剛回國的第一年,第一年結束,我就結婚;結婚的時候禮車也是來這裡接的。這地方代表著我已過世的奶奶的連結,奶奶是一個很有個性、活得很有朝氣的老人,不只是我家的精神中心,在親戚中也是很鮮明且令人懷念的,所以,一進小叔叔的家,我就想坐下來了;到陽台去看小叔叔的盆栽收集,也很自然地想留在那個陽光下;這裡的一景一物都不熟悉,卻又好熟悉。

奇怪的是我家孩子們也都很放鬆,坐著聊天,玩Switch,你也玩了;你也很放鬆,玩桌遊,桌上有大片水梨與蘋果,橘子也很甜。我們設定只拜訪一小時,主要怕我家孩子們坐不住,和昨天一樣,我提醒孩子們這是很重要的場合,他們聽得懂,知道小叔叔每天都會關注爸爸(我)的日記,是一直在關心我們的好人;小叔叔也帶出台中的夥伴給我認識。期間小嬸嬸突然端出一大盤的巧克力餅乾,芯軟軟的又大片、乾乾淨淨的切得很俐落大方,吃了一片,還想再拿一片,小嬸嬸默默幫我們整盤包起來,連同容器和提袋,給我們帶走。小叔叔拿一本英雄爸爸給我簽,還拿出了(我嚇)兩份紅包給我們家孩子,我莞薾,對啊,我們是來走春,怎沒有帶紅包?我長期在書包裡放紅包袋但今天沒有。也可見我心裡對於帶著孩子和你赴任何的會面都是相當不安,腦袋沒有空間容納更多深思熟慮──我在小叔叔家吃了心臟病藥,也是他們提醒我的。

這是一個大家族的共同回憶,現在旁邊仍住有另一個重要長輩──三姨媽。「這是阿祖(我奶奶)的妹妹喔!」我和孩子們介紹,孩子們從小每年過年都會來這裡,肯定記得一些場景和一些人,但他們不願意說他們記得多少;孩子們很害羞,小叔叔站在走廊底端看著我們,一直都是笑著,這是一段可能稍縱即逝的會面,長輩已九十二歲,我家孩子對他們阿祖後來虛弱模樣應該仍記得,比較起來三姨媽實在好健康,不需要柺杖(這是我家兒子發現的)。三姨媽一見到我就握住我的手,要給我們糖果,我要孩子們和你都各拿一顆;三姨媽特地的、慎重的向(新成員)你致意,彷彿是代表我奶奶做的。

我們一度要來大同區吃拉麵,他們在門口燒金紙拜拜沒開門,只好轉上陽明山,警察手拿一疊「通行證」問我有沒有,我說沒有,他說你都不知道要這個才能上山嗎?你不慌忙的說,沒關係,走後門上去,你學生時代搭同學機車這樣上山好幾次了。你很開心,說這裡你很久沒來了,謝謝我排除萬難上來。我們請Google地圖指引走小路,路上還有紅綠燈調控上行下行誰先走,沒多久,平安的經過了文化大學、那一棟每次在山下就能清楚看到的大片寬屏藍色玻璃帷幕樓房,經過它的腳下,進入似乎是台電一座宿舍,我大膽將車子開進小徑,中庭空無一人像鬼城,我們是要找廁所的,只見保全人員氣極敗壞跑向我們「這裡是十四天疫情隔離區」,我們趕緊鑽回車子,然後是平坦一片舊美軍俱樂部,我記得後來帶他們來我們客戶雅尼克這裡做過小藝術,以為只有兩、三間平房改建餐廳?不,不只星巴克,再往下走還有,還有,又還有。同一集團就開了台之最、京之最,我們停在「鍋之最」玻璃旁,反正美軍俱樂部都是平房,路寬,面積大,碎石子路,鮮白色漆木牆,車輪壓到他們的木棧板,裡面服務生也不會抓我們是不是去裡面上廁所,因為這裡滿眼睛都是陽光,好開闊又開心;我們的火鍋就在我們車身旁,白色元素是古老木房所欠缺的,只要將牆漆滿整面的白色,古老的木屋就立刻變成快樂的陽光房。天花板上儘管還是原本的三角形的木頭橫樑,新裝的冷氣吹著風,整個環境就是超明亮。你說,第一次跟這麼我們那個小白這麼接近的吃飯,我們四人吃著我們很熟悉且常吃的食物──火鍋。一人一鍋。以前我不喜歡這個,現在也習慣了。

我們走到平房後面的一條巷,旁邊是山崖,我特地看了街名,想記下這個美麗的地方,它叫「愛富三街」,而這棟是「9號」。這裡仍然都是和前面同樣規格的白色平房,它真的很寬,現在好像都改成了攝影室,真的沒人認真的把它改裝成可以住的房子嗎?如果能改裝,這麼挑高的一樓平房,會真的很有田園莊園FU,面對一整片的草山,一座一座的頭頂渾圓的小山巒像饅頭那樣層層疊疊站在屋前。果然,終於看到一家,看起來有人住在裡面,門口用雙層的紗門,漆成白色;到了「愛富三街1號」,更確認是有人住的,屋內是暗的,從外面勉強看到裡面一張木頭的餐桌,可坐六個人,頭頂是水晶吊燈,此時沒有人坐,不過,客廳的位置有一個小女孩正在跳繩,大人大概都在睡午覺,燈沒開。不知道為什麼這畫面好像讓我想起了某個舊時光,一個再也回不去的場景,想了會想哭,當然也不想住在一個永遠回不去的夢裡面。到底我們的夢,都是新夢,或其實是舊夢?這個巷子外面,走來走去都是自以為是的大學生,他們對這種平房,再怎麼都是膚淺的認為它們是「鬼屋」吧。

離開德州鄉村田園風,轉回熱鬧的格致路,這就是完全台灣的一條路了,卻在幾百米高的山上,警察先生很兇猛的揮舞著交通指揮棒,好像在戰爭一樣,可是,就和剛剛上山一樣,急躁表象之下總有漏洞,我車子就轉進了一條小巷,很安詳地停在一個廢棄的田園旁,讓你帶著孩子們好好的享受這一間「有明心」,聽說是你雲南一個女性朋友的姐姐開的,無法外帶,只能現場,你和孩子點了兩杯,孩子耐心和你等了二十分鐘;我在車上就盹著等。

孩子們在後座一邊聽Blackpink的歌,還聽中文版,哥哥笑得像孩子,和妹妹好極了。我心裡突然很難想像這個哥哥下個星期就要回到國中去當一個即將升學的中學生,他現在就像是一個還在童年中的孩子啊!我想,彷彿,這些都是對他已將逝去的童年之「彌補」,我自己都覺得,這些都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以前從沒體驗過的,兒子一定也是這樣覺得吧!還好,他還來得及體驗,在他們童年的尾端、還沒完全結束時,還好你出現了。

今晚,我們再次在家附近走步一小時,新的大樓一整排的在我們面前,一格子一格子的萬家燈火。想起那時候,在社子島與你一起看對岸的萬家燈火,或經過環東高架橋看到某一個普通人家,沒關窗簾,精心裝潢的天花板,間接燈光,想到這是一戶一家人在一起的家,我都會想哭。你問我,現在還會想哭嗎?我想了想,現在看了眼前這些窗,不會,已經不會了。那當時到底為何想哭?現在去想,那是一種「我想回家,卻無法回家」的苦劫──我害怕地回到那個家,回去了也不是一個家,那,家到底在哪裡?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是最辛苦的。

今天是大年初四,年假快結束,我才發現,我們忘記的東西實在不只一條,我們什麼都忘了。我可以理解你和我在一起不是要這麼辛苦,你想要家居生活,然而我的「家」其實是一個龐大的辦公室場域,在它的後面,還有更龐大百倍的夢想。然後,在此壓力下,今晚,我在桌前想了半小時,上網再查了一些資料,決心「換藥」──停下了從去年9月8日開始吃的硝酸鹽類長期心臟病藥(目前已吃五個月又八天),換成另一種常見於治療血管痙攣式心臟病的用藥「鈣離子阻斷劑」,劑量是每天吃一次(而不是兩次)。重點是我做了一點小改變,醫生都說是早上吃,但我好發於晨間,查了一下似乎沒說不能晚上吃,因此我改為晚上吃,每次半顆,今晚開始,盼上天能保祐我順利度過。

作者聲明:日記作者(我)透過日記無差別記下最真實的每日,若有冒犯,懇請您,也謝謝您,願包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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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