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30起來才意識到很久沒在這麼早就開車出門,即便出國出遠門也都是搭計程車,今天自己開車,送你去搭車,你要去玩了,三天二夜不在。載著你輕輕兩袋的小行李,高架橋送我們直達城市之心,此城的車站百年來的所在地。你都沒說,我自己猜,應該有一種getaway的感覺,去的不只是台東,也回到單身時代一個人的台東(你去過幾十次),和自己的家人(也去過兩三次)。如果有一天,發現那樣的生活會比較好,我也不會怪你──我這人其實就只是一個離了婚的單親爸爸再帶著兩個小鬼,我的好夢就是你,我的噩夢就是你會不會突然醒過來,告訴我你其實不習慣這種突然從天而降的家庭生活?

我心中的不安就像這天色,好暗的一段路,路燈全部都關著,沒開,不可思議的暗,環保做得這麼徹底,省電模式嗎?高架橋上、高架橋下,都沒有燈,所以開車變得很不享受,必須非常小心,而已經這麼小心了卻看得很不清楚,這麼不清楚的路面仍有駕駛趁機開得比平時都還快,「嘩!」一聲就從我旁邊超車而過,四個輪子暴力的滑過平坦乾淨的晨間路面,是誰對自己的生命和財產(車輛)這麼不重視,原來都是垃圾車、連結車,他們必須用生命趕路;車站也整棟是全暗的,車經過它,一時還無法不確定是否「這就是車站」,建築物外面的遊民比站內的遊客還多,看到了站內幾條人影,憑身形輪廓,你馬上叫,是我的家人!我進去打招呼,幫五位旅人拍了一張「出發照」,就開走了。

天空從全部的黑,慢慢轉開,成深深的灰,陸地跟著亮,路燈也跟著開啟,路面終於弄得像樣一點,歡迎了早晨第一批車。這一段路,我想了很多事───兩個人在一起、兩個人和孩子共四人一起,都是不太一樣;而自己一個人(如前妻),或自己一個人跟兩個孩子(共三人),又是完全不一樣了。送走了你,獨自一人回到孩子仍呼呼睡的那個家,就有一種感覺:單身,就是無牽無掛,沒人關心,在地下室停車的時候萬一掛掉,最快只能等到幾小時後被鄰居或管理員發現,最慢可能要好幾天才被發現,家裡是不會有一些人在我十五分鐘沒上樓就趕快四處找我的,但,無牽無掛的單身者,自有他/她自己一套「維生系統」,本身也就不容易自己掛掉,同時,也得到無牽無掛的所有的心理上的愉悅感。

今天我稱,要帶兩個孩子來「異地工作」,他們問,異地工作是我和你發明的新字嗎?我們經常去異地工作,孩子也知道了。我跟孩子們說,異地工作的效率必須要是平常的1.5倍以上,這樣子花飲料錢在外面才有它意義。孩子們聽了果然很快就專注下來,在「一之軒」哥哥寫著考卷,妹妹也拿出國語作業,不過她開玩笑,她是「比平常悠閒」1.5倍啦。其實他們兩個都很認真,只是最近太幽默,然後一直在長大。哥哥昨天要我幫他在牆邊量身高,不到兩個月前他量了一個171左右的,這次一量又比那個高,這樣算一算大約是173公分。我也畫了一條線代表「爸爸」(我)的身高,只在他上面一點點而已,再一、二公分就超過了──兒子即將超過我,他正在變成一個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的孩子,不過他性格卻愈來愈穩定且愈來愈可預測,很多部份,是我更熟悉的。

我與孩子們說,你們不念書,爸比可是要工作的,我今天要趕快趕工,印刷公司要求下午四點前就要送進要印出的講義等,何老師那邊臨時希望我們亦準備餐點,所謂「我們」,現在就只剩我一人,該怎辦?

我們選擇異地工作的一之軒,最近瞬間全部改為素食,生意沒有變差。這決心令人嚇一跳,哥哥妹妹也嚇一跳,我跟妹妹說,喝喝看燕麥飲試試看嘛,這是未來的飲料,要取代牛奶。妹妹反問,你有去過未來嗎?我就結口了。哥哥妹妹後來都點義大利麵,還有薯條,妹妹一直說她和哥哥分吃薯條就好,要將她的附餐換成沙拉給我吃;飲料的部份妹妹點水果茶,我另點燕麥拿鐵,哥哥喝湯。我們這桌的對面來了一對老夫妻,兩個都駝背得很厲害,一起分享一包義美泡芙,各喝一杯馬克杯熱飲,看的是最傳統的報紙。好笑的是,老公與老婆看報紙的時候,由於背非常的弓著、眼睛幾乎碰到報紙,我們都不知道他們是否已經睡著,或仍在看報?我覺得應該是睡著了,醒來再繼續看,超可愛的。妹妹說她也有注意到他們了。隔了一桌,是一對超年輕的夫妻,帶著兩個還小的小朋友,小朋友吱吱哇哇的。然後這一桌(我們)則是兩個大朋友,原本四人可以坐兩桌,我們硬佔了四桌共八個位子才放得下所有的食物和作業、我的電腦等。妹妹正吃最新鮮的大蒜麵包,好吃到正在塑膠袋內裡的大蒜醬她都伸出長長的舌頭去舔下來。

一陣子以後,孩子有點坐不住,他們開始說以後再也不跟我來異地工作了,我們來洗車廠取回車子,開車到影印店拿,拿不到,先和影印店要了名牌卡,在車上組成了一個「家庭代工廠」,由我先將名字對摺,交由妹妹將底部用雙面膠黏起來,最後哥哥畫龍點睛的將它折成一個山形,過程中笑聲連連,孩子們也順便認識一下這些參加的名字,一度,某一個名字摺得特別糟糕,而此人剛好比較多問題,偏偏這一摺下去也無法補救了,哥哥提議就和同學們說這是我找兩個小小朋友幫忙的,一位四歲,一位六歲……大家就會覺得「好可愛喲」。我微笑的聽著,其實,不必小小孩,反而是這麼大的孩子,竟願意幫忙他們爸爸的「事業」,任何學員都會聽了發出微笑了。兄妹倆認真這樣子弄出了18個名字,你也和謝同學交待好,明天一連串的事;我說,如果場地那邊有問題,就跟他們說我不是老闆,「老闆正在台東度假中……。」就是你啦。

小朋友不想再去任何地方,只想回家,火速送他們回到家,要吃晚餐,怎辦?我說,來吧,爸比我好久沒煮了。哥哥願意吃炒烏龍麵,妹妹想吃炒花椰米。最近的廚房都是你包辦的了,還好你留下的食材很多,基本的青蔥、蒜頭、洋蔥我弄了一大堆,使用魚罐頭以及一包花魚板,以及一大包的櫻花蝦;我備料備得比以前還快,下鍋前仍然猶豫了很久,我天生無法在腦中組構下鍋的順序,這問題仍在,但我「膽識」似提升不少,一樣一樣下鍋後,篤定的撒鹽,幾乎只灑鹽,炒麵多加了日式醬油,一直試吃、一直試吃,下重手,不怕。最後洋蔥下了兩顆半那麼多,變出了總共三道菜:洋蔥魚板炒烏龍麵、鮪魚高麗菜、櫻花蝦炒花椰米,料不怎豐盛,但味道還不差;是有點鹹,哥哥也說是有點鹹,但不會膩啦或不會不好吃,是我招牌味道等等,他的確全都吃光了,連妹妹的份也吃了;接下來的高麗菜,妹妹一直吃,等到最後一道花椰米上了,她一邊配手機一邊吃,吃到剩一點點我要收了她仍不讓我收、要繼續吃完。我自己把高麗菜「清」完,仍吃得好「猛」,瞬間啪啦啪啦的全掃進胃裡。

很奇怪的是,在做菜的時候,我會一幕一幕的想起你,想什麼呢?想起這一段時間來,你帶我去的各式各樣的咖啡館。咖啡館跟這個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但就是一幕一幕的,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複習」著,切洋蔥的時候我正好想起中國科技大學那次你沒去,但是你幫找好並導航著──這意義像是你好像要離開、不回來了。煮菜真的很不錯,讓我可以了解到到底跟你在一起,每一次都像撿到彩券一樣的美好。

洗碗時,我也希望能火速最快弄好,我還真的如願以償──最近演講都說我這個新手老爸煮一餐需要花高達四個小時,我發現,那是在先前我心裡狀況還不穩定的時候,今天做起來,非常有自信,心裡堅實,時時(在心底)感到「它」──它,就是一種被支持、被喜愛、被選擇的溫暖,所以我的手部動作非常的靈巧且精準,迅速將東西都放到正確的地方讓它們開始煮、炒、盛,最後洗、收……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的東西包括廚房流理台還有餐桌都收得一乾二淨三發光,這時候我知道,我已完全的復元了。

妹妹在看資深網紅「安啾」的影片,我發現她一直都是用同一種說法來講述,這是我的夢想,每次都可以用同一種手法,隨著資源越來越多、後台愈來愈硬而只是不斷地在同一個方法上面更精進進步,自始至終都還是用同一個手法,專精於它,就非常有個人特色。我想,在教育電子報是否也可用同一個方法,將此方法「固定」下來?有的,我想到,就是訪談。就是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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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