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學校門口大塞車,雨下特別大,一早,所有的家長都送孩子來了,我的車很有耐心不疾又不徐「愛的迫降」在路邊空出來的一個小小車格裡,讓我有餘裕優雅的撐高雨傘、挽著女兒踩過濕答答的馬路,加入走廊裡其他唏哩嘩啦的小孩與大人,很多正在脫雨衣、收雨傘,塑膠摩擦聲、父母的叮囑聲此起彼落。唉,對比一些可憐的孩子來不及長大就得離開人世,我家孩子仍能幸福在這裡上學、下學,我這個家長也能跟著孩子長高長大、一路體驗著身為一個人類最極致的美好,這種日子實在沒什麼好嫌的了。
領悟:終究我對這個社會最有價值的還是在寫作,當我少寫一篇文章,我就少貢獻一點點,而當我有機會有朝一日將「所有時間」都投入寫作,連沒在寫的時候也在想要怎麼寫下一篇的時候,我的人生或許就到了更極致的境界。我敢寫,且肯寫別人不肯寫的,原本只是記錄,現在變成同溫層裡最好的「實驗者」。我的寫作策略很「大膽」嗎?抱歉這不是我的策略,這是我現在已經無法自制也無法停下的任務了。
現在,要怎麼繼續寫,然後還救了我自己的財務,撐起家人生計?
大窗之外,雨呼嚕呼嚕的下,用的不只是一根叉子,而是兩根,叉起一口沙拉,這一口什麼都有,萵苣、切得細細碎碎的菇類、胡蘿蔔等,胡麻醬滿口,加上主角「天貝」,整個嘴裡鼓鼓的嚼起奏一首味覺協奏曲,但,你卻對著窗外凝視,好像看到了什麼,外面最繁忙路口的安全島上,正站著一位推廣我們家旁「山森原」的臨時工,大風雨把他的傘都吹花了,不,他的傘一直都是舊舊小小的,根本遮不住所有雨水,他只好在風雨中想辦法一邊撐著傘一邊把看板綁在路燈上,這動作大概得冒著被警察抓的危險,但他若不這樣做就要「全濕」了,全濕了回去生病可能就一週無法立牌賺錢,所以,他用盡力氣的一邊在風中撐著那已經花掉的傘、一邊綁著那牌子──你叫我,趕快去拿一把傘給他!
我下樓到車上拿,車上只有兩把傘可用,一把是我們常用的藍色傘,另一把是妹妹最愛的淺粉紅色大傘,我決定拿走淺粉紅色大傘,它較大,且我們較少用,妹妹那邊再看看怎麼和她說,然後我走跨過一半馬路,走上安全島,「大哥,來,這把傘送給你。」我說。他抬頭看我的第一眼並沒有防禦或詫異,只有一種「空虛」,空空的眼睛彷彿在說,他也只能在這雨中認命的做著、他該做的事。接下來,他愣了一下,聽懂了,沒說一句話,就把傘接了過去。然後我才看到他手上的破傘,裡頭都已經生鏽、長霉且傘梗都已經斷的斷、歪的歪,我說,那我幫你丟掉舊傘好嗎?他卻好像聽到一句很不對的話,眼神在跟我說「不要!」。我說好,那就這樣子了,再補強調一句:「這把傘就送給你了喲!」
從來沒有一把傘,是這麼有功能的。
與老夥伴Vista要合辦的網路人聚會,我寫好了信,他修改以後,我們同時發出去給我們比較認識的。「上個月看到一篇文章『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部落客』感觸很深,和Vista在一次聊天中想到,是不是應該主動去約一下揪一揪當年曾在網路上露臉過的這些『同梯的』出來聚一聚?當年大家本來就是以『網』會友,不一定見過面,不一定認識每人實際工作或生活是何樣,但至少曾經一起在網路上共同參與過一個時代,大家至少是同一個世代出來的,現在應該也對人生有很多體悟。讓我們一起來更新一下:『這些年大家都在做什麼?』」我寫道:「這封信寄給好多陌生不認識的,但當年都是很熟悉的名字。地點的話,和Vista就自私就近約在台北市了。」
不過,要寄出去後才突然想到,就這樣直接寫,其他人會不會誤以為我們有什麼意圖而來,要拉保險還是做直銷?殊不知我們真只是「往日情懷」,有點年齡了,想放下一切談談,淡淡的雲與清清的風。後來我這邊負責的目前都說要上班,幾乎被拒絕光光了,Vista那邊的則似乎都允諾。我笑,看來我做人是蠻失敗的了。
想想,我做人有成功過嗎?我對人生奮鬥又緊張,滿腦子想的一直是自己的事、家人的事;不容易有剩餘的空間去關心除了家人外的其他人──我還沒有成家前,就是這樣子的了。
中午接女兒,昨天糖果事件圓滿落幕,同學給錢了,算是一樁公平交易,但後續又來了,比方說音樂課報告歌曲必須找那兩位同學所指定的,必須是鄧紫棋的歌,妹妹說他不喜歡鄧紫棋。鄧紫棋初初還是小歌手我就在聽,現在變對岸「天后」,最近看到這種,就會在想,我自己怎麼微小得如此恐怖?但你不這樣想,傍晚我們坐在春水堂,你笑咪咪說,你已經研究過我的星座很久了,今年射手座(我)會運氣大開,會有很多人找我、會非常的忙碌、很多社交活動。到了十二月底以後,我更會走向一個「豐收年」,比前幾年都還要好──以前我是不會聽這些的,但經由你講出口,就是不一樣,每一句都是音樂,覺得心情超好。
心情更好的是我找到了一個更好的電子報題材,也是對孩子寫,但不只是教孩子全球化,而是幫助父母去建立與小孩的連結。我這樣形容它:「和全球化孩子有點不一樣,有一個點子是更搭到最近才開始的大潮流,由於離婚率愈來愈高(已有兩個人跟我說現在三十出頭歲兩個朋友就有一個已在談離婚或已離婚),每個父母,都想和孩子有更好的連結,而且是單一方的連結,比方說離婚父母,或準備離婚的,都希望和自己孩子建立更親密的專屬連結。我來做一個電子報來設計大量這樣的content,讓訂閱的父母兩人或其中一人在訂閱後將這些內容在下班後拿回去給孩子看,建立連結,讓孩子生起好奇心,想知道答案,而正確答案在大人這邊,讓大人可以和孩子互動。」這個「連結」,我也給它起了一個名字「Parental Bond」,此名是學名,真的有論文關於它。
晚上,哥哥睡不著,一直在上廁所。妹妹仍在看她的書。我開玩笑,慶祝這個特別的日子,我「選大顆一點的藥吃」,因為你幫我切半的心臟病藥,有些切得大一點。後來我當然還是選了一個正常尺寸的,萬一吃大顆、效果太好,以後都要吃這麼大顆就慘了。且今晚我想特別的在這特別的日子跟我的父母說,謝謝他們把我從小養大,給了我無數的無形資產。
這日子來得太快,我知道它快來了,但當它今晚已在門口敲門,我還是措手不及──因為我心中放不下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完全不在慶祝或享受或接受祝福的模式。
過了午夜,你先送給我了:「謝謝爸媽把legacy你生下來,去加拿大然後把潛能激發出來……以下省略鬼故事三萬字……」你寫道:「我們在疫情剛爆發時去了北越,異地工作N個地方,默默被邀請入厝,NANA名稱誕生了,去了陽明山、關渡、基隆、林口cafe、台南、嘉義、高雄、頭城、猴硐、旗津,還去到了彼此內心最幽暗的深處………我們第一個感恩節……。」
你說得很好:「就是這些點點滴滴日常,打造了2020,來到了2021。」然後也對,這一天,在我們被忙碌被夾擊的日子中,只是一個ordinary的一天,但絕對也是delightful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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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