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中,看到其他父母,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出來,還有的可能和尚未出嫁的姊妹一起帶孩子出來,或孩子同學一起。我們房間剛好在遊戲室旁,到了晚上十點還有小朋友在裡面玩,早上八點也已有大人孩子在裡面歡笑,陪伴他們的大人們今天大概就要在遊戲室待一整天了───突然感慨,當孩子的父母,這些年是怎麼走過來的?孩子還小,每趟旅行是為他的童年創造回憶,為了創造回憶,大人(我)自己的玩樂就擱在一旁,玩了一趟,比上班還累,卻樂此不疲,繼續再規劃下一趟。得等到好久好久以後,才能終於領悟,忙了這麼多年只為了孩子長大那一瞬,實在不對等────還好我算是可以提早領悟的,由於離婚,讓我「提早下車」。
剛好我孩子也夠大,如果要講離婚最好的時機,說真的,就在這時機;我所看到的淒慘離婚案例,為什麼每個孩子都好小?有兩歲的、五歲的,有小學二、四年級的,而我的孩子居然是裡面最大的,到底是因為我結婚的早,還是因為我撐得比較久?
電梯門開,旅館大廳已被陽光包圍,全部都通過直角兩面玻璃一口氣全部爬進了屋內,亮得我睜不開眼。早餐區裡面都是小朋友們的聲音,和你談起早年是怎麼度過的,再談更久以前,我爸媽帶著還小的我們……這時候又開始傷感了,因為,今天的我,說有錢也沒多有錢,說出名也沒有多出名,並沒有報答了父母當初栽培之恩。這時候,心臟就微微開始不太聽話了,我又想起了某一次旅行的某一次早餐,是在一個挑高的中庭下,那裡的昨晚肯定是Piano Bar。是在拉斯維加斯還是在北上加拿大路上某間旅館,或是在日本,忘了,只記得那是一間高檔的旅館,早餐也高檔,吃起來卻不舒服,因為覺得自己收入不太夠了怎還在帶家人旅遊,罪惡感大。
回旅館房間,心臟更不適,大概到了1級了,這次還伴著脖子僵硬。我已乖乖固定吃藥,為何又小發作?想起昨天藥丸是在距今12小時多前吃的,昨天吃的又早了一點,也刻意吃得少了一點(大約三分之一顆,而不是二分之一顆),所以現在就快要「失效」了。這時候,我所有口訣都壓不下「它」了,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調伏不下,好吧,吃了吧。
吃了藥,更覺得無盡的沮喪;沒有長期藥丸,我就好像離開水的魚兒嗎?病況突然間在這幾個月又迅速變差了嗎?
「鄉下自動就有一種舒適感。」你說:「如果是松山文創園區,這時間一定很多遊客,但在嘉義,人就少少。」松山文創園區是菸廠改的,這裡則是嘉義酒廠改的,意思類似,而到了快要開門的十點整,還是稀稀鬆鬆的沒什麼人;我們看到一隻大鳥,脖子會動來動去,比人還靜,不發出任何叫聲。藝術家在這裡很開心,這世界不缺藝術家在這裡做彩繪、辦展覽,搞各種裝置藝術,政府的錢在裡面,藝術沒有正確答案,辦出來大家開心;我們買兩種展的票,只去了第一場「柑仔店展」───這種「回味兒時台灣小時候」的展,這些年來我實在也已經「看夠了」、「回味夠了」。回味只是為了讓自家孩子知道當年玩什麼,但現在孩子不在身邊,一直看這些「回味」,讓我心慌:時間都拿來回味,就不可能「前進」───我爸媽一定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每次都阻止我一直回憶過去。年少時喜歡「強說愁」,喜歡回味,現在我可體會我爸媽的「不想回味」的急迫感了:「已老了,再回味,就沒時間創造新未來了。」我和你玩了一場象棋,象棋每個動作又讓我想起小時候,隨即發現你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們這樣子僵持了半個小時,還分不出勝負,蠻好玩的。
有個小房間「懷舊電影院」,舊的片子,所有的港台華人明星都在裡面,林青霞、張國榮等…查了一下,也不久啊,是「1993年」的電影,我已在溫哥華唸高三,你念小學,不能算很舊吧?還是以現在標準這叫做「老電影」了?此電影叫「東成西就」,聽說是當時一時之喜劇傑作,裡面的明星皆大咖,唉,想想1993年真是太平盛世啊,那時候出生的孩子到現在也可以在大和平世代下長成了二十幾歲的少年,一路看網路愈來愈快、iPhone愈換愈新。
今年中秋,特別多朋友來訊祝福關懷問候,面對老朋友,一方面我希望有個情緒的出口,可以說說我心中一些悲觀東西,另一方面又希望大家認為的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同一個劉喬治。不過,掙扎之後,我終究還是給出了我的日記連結,給老朋友們看───這是現在的我。無論你是不是認識「他」,無論和你當年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他」,他就是我。
中午用神奇的Google地圖找到附近一間「阿婆仔菜」,幾百個人評四點多顆星星,這間就在小學同學店的旁邊,從KTV機裡傳出來的是理查的輕音樂,我們點了六道菜,現在連熱炒居然也有點吃膩了,因為我們不知不覺又日復一日地一直點同樣的菜。
重返這間家樂福,2016年七月我曾來過這裡,那是距今四年又三個月前,曾在這裡外頭桌椅坐了好幾個小時,如今長得和當時不太一樣,一樣的是洗手間,外面的那台投籃機,記得那時候我獨自一人旅行過來,轉頭看到那個投籃機,一個小小的投籃機讓我同時想起我如此的錯過讓我孩子學英文、準備出國、和爸爸(我)一樣打籃球……,心中無限的悵然卻說不出來,那時候正在準備離婚,還不知道怎麼離,真是痛苦啊那一趟。
小學同學的「享物手作烘焙。咖啡」,絕對是我走訪台灣這麼多大小咖啡廳中最精緻的一間。L型玻璃讓室內光線維持充足,所有的木頭與布料顏色協和成一種慰藉,一進來就覺得所有的人都微笑了起來,而且都是眼睛對眼睛的微笑,同學也是,開朗,和外面的陽光一樣,巷子對面是一排蠻新的住家,對面還有一棟超級豪宅;沒有加蛋的提拉米蘇、薄荷茶、檸檬塔,還有冰拿鐵,全是這位年輕女老闆從原料開始全部自己做的,用料都選最好的,忍不住多買一條吐司回家吃吃看。突然間你給我看十分鐘前剛出的最新新聞──昨天才剛剛辯論失利的美國總統川普,居然剛剛確診得了新冠病毒。我趕快上網查一下CNN也確定是頭條消息,All caps,專家也馬上說:「這是美國歷史上最危險的時刻。」
原本想終於好好的沉浸在嘉義的easy-going中的我,突然間眼簾又垂了下去,我完全提不起勁頭了,連原本喝的開心的飲料也放下去,你看我突然都不說話了,趕快說:「不要再去擔心過去是不是哪裡做不好,不要再擔心還沒有發生的未來。」你說:「你2019再怎麼擔心也不知道2020年你會好這麼多啊?你2015年再怎麼擔心也不知道2020年會是這樣的狀況啊。」
確實,2016年我到小學同學這家咖啡店,那時候我自己婚姻狀況極差,心情也差,如果我早知道2020年會如此美好,當時就不必這麼差了。「你所擔心的事情一定會發生。」你繼續說:「因為你已經預想、預設他們一定會發生,所以它已經在你心裡發生了!」
下一個行程:故宮南院,我們來看佛教展,一口氣展出兩場,一個是藏傳佛教到蒙古的展覽,另外一個是佛教文物展。南院面積非常大,在大池塘後面的主要大樓讓人看了就覺得無法頂著陽光走過去,所以去程我們仍和四年前的我一樣、是搭接駁車過去的。南院裡頭非常遼闊,今天有蒙古歌手演唱,蒙古包後來忘了進去看;回程時,你希望我嘗試用走的,我們就這樣經過了那長長的橋,美麗的夕陽就是我的禮物,火紅的像昨天的中秋月亮這麼的圓,倒影在湖裡面的還有另外一顆太陽,我們在紅色的天空下走完了這一段,在門口卻找不到公車,於是我們又再走一大段,經過整個長庚科技大學校區───這校區怎麼那麼大,空無一人,再走過去就是嘉義縣政府,看來全部是新的,連門前一根旗桿也非常粗大,仍是一個人都沒有,公車亭上面寫「BRT」,上了公車,外面天色已暗,公車裡卻黑壓壓幾乎坐滿人。
走了這麼多路,坐上公車就睡著了;你帶著我,坐40分鐘公車來到嘉義市最熱鬧的新光三越,來本地最知名的餅店「福義軒」;在一家老伯的店買到之後,發現隔壁有另外一間一模一樣的、看起來好像比較正牌的福義軒,但是這個福義軒蛋捲連夜市都有在賣了,所以應該是沒問題。新光三越和遠東百貨隔著大馬路對望,在美食街看到一些當地的人,就跟我們一樣不想煮晚餐就會帶全家老小一起來吃,但是美食選項只有兩三家。我們享用無糖的仙草茶、雞蛋糕,步行回旅館,吃了高雄來的油豆腐和滷蛋,和幾年前不一樣的是我們拿出Uber Eats,抵達旅館的時候有兩位騎士也將我們要的方櫃仔滷味和飲料送到了。
我們說,這一次來嘉義,雖沒有旅行團一樣的輝煌行程,但有一些可愛的小體驗,時間算是好好的利用的了——早上在文創園區我們買兩種展票卻只逛一種,但我們將象棋玩完整整一盤,看了「東成西就」至少30分鐘,走路總共加起來至少有一兩個小時,我們嘗試了外賣送到飯店……。好,現在就讓我們好好的「別看未來」,如你說的,先好好的抓緊現在的機會,把書寫完、把文章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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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