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早餐隨便到7-11的超商吃,我們四人,撈關東煮,妹妹說,爸比你剛剛買了「雞塊」,我說沒有啊?妹妹不慌忙的表示,剛剛收銀機上打出了「雞塊」。原來,有顆關東煮長得像豆腐,其實是雞塊,還好妹妹眼尖提醒了我這個已不吃肉的爸,然後留你和兒子在超商,我和妹妹兩人手牽手去「上學」──昨天參加過哥哥的學校日,今天則是妹妹的。他們倆從小到大的所有學校日我都參加,從沒有缺席過。
路上經過那個之前招售了很久的空地,空地終於蓋起來一間幼兒園,這麼一大片的土地不蓋十四層豪宅大樓,而蓋成兩層或三層樓的幼兒園,顯然這塊地的買家是極富的富人,不缺錢。但,為什麼他願意這樣開幼兒園?
這空地也太詭異,在想,是不是他有什麼東西想「藏在下面」。南港多山,此地地下室可以挖得很深,而當時看他們在挖,的確也挖得很深,令我們都以為他要蓋大樓,結果,卻蓋了這麼一個廣闊的幼兒園,用扁扁的建築將所有地面都塞滿滿的,那建築物內部的平面面積已經廣大到不像話,設計有高低層次感來讓它不會寬廣到太過份,這一切都好像在隱藏地下的什麼……。
答案,到晚上我才好像猜到。
和妹妹又經過了,幾個月前我還擁有一個單位的舊家豪宅的一樓、那座雕像後面的空店面,妹妹說,那雕像是一個肥肥的爸比,沒錯,當初我就是看到這銅雕,看到這邊十年都沒有租出去的一樓店面,想像租下來此雙拼店面然後上面架個超大的「英雄爸爸」作為爸爸庇護所,而打電話過去一問,雙拼兩單位一樓店面總共「只」需每月月租十萬元整,我從前辦公室月租三十五萬我都在租了,就發願有日把它租下來,沒想到,下個月,就有一半被隔壁正在蓋的建案租走了。也好,打消了這個不實際的念頭。
小學門口都是補習班的傳單,不一樣的是,這次家長隊伍排好長,每人量體溫量完才能入學校;家長一個一個排著,默默的。孩子要畢業了,大家都有這感覺,今天認識的明天也要慢慢的陌生,連那些媽媽們都會疏遠了;這就是我們這些家長的「最後一年」。這間學校也來過無數次了,特別自然的坐在女兒座位,全班只有五個家長到,老師也不太講教育理念了,只提這學年的幾個重要日子、要考私中的可請老師幫忙。學年剛開始就好像開始數饅頭了。成長的喜悅,被升國中的緊張給壓掩過去……老師播放小朋友上體育課影片,我聽科任老師聽得仍認真,對著老師,不停的點頭微笑,想給女兒一個很好的榜樣,因為我家女兒正坐在後面和她唯一到的女同學盯著我看。原本約好的要好的雙胞胎女同學沒來,只有一個紅眼鏡的同學來了,女兒和她坐在後面粉紅色書櫃,這書櫃令我想起好多年前來這間學校當故事爸爸講故事,帶著那時候還幼稚園的女兒一起來,為她哥哥的班上講故事,女兒也是坐在粉紅色的矮櫃上,一模一樣,如今已過了七年。七年,是孩子人生的70%,但對我的人生只過了16%,所以她的七年過了好久,而我的七年好快。好快。好快。
走出來看到外面是大雨,雨傘留在妹妹座位底下;我下意識說,妹妹沒關係,妳待原處,爸比這就上去拿,因為我心臟不好,會慢慢的走,妳等一下哦!沒想到妹妹說,沒關係她來拿,反而是她把我留在原處,自己往反方向衝回去,跑上四層樓去拿雨傘。這時候我第一次覺得女兒長大了,而這時候你帶兒子到旁邊知名咖啡館,據說他看到兩個很會講英文的小朋友在隔壁桌,竟一嘆,如果能四、五歲就開始學英文該多好?後來我們四人再次見面,到南港車站又是7-11超商坐一桌吃微波餐,我第一次覺得兒子終於聽進去我的理論───如果你住美國亞特蘭大或聖路易,英文要講得完美漂亮,只要在國一國二移民就可以,但若你住加拿大溫哥華,得在小學三年級前就到才有機會;但,如果是住在「台北」呢?唔,眼前兩個孩子顯然都絕對來不及了。此時兒子終於想起,我在他小一的時候就做的Hello Kids Today,請了全職的白人Matea老師在我辦公室每天準備教材等著傍晚教我兒子,今天,我第一次聽兒子反饋當時情景,他說,那個英文「實在太簡單!」我說,你說簡單,但你當時聽不懂啊!總之,第一次有這樣的討論,第一次感覺到兒子終於知道我在為他做什麼,很早就開始為他,現在仍是──你形容:「千金難買早知道。」但我還是覺得很幸福,雖然我無法依我的教育理念教孩子,但,再怎麼樣「不完美」的路,我們應該都沒有白走;現在孩子學電繪和日文。我想哥哥仍有機會被推甄入學(高中)的,若無法和同學一起參賽被看見,那就自己想辦法──這是網路時代,一年內,只要爆紅,有機會。
今天來這裡,是為了帶孩子看最近唯一紅片───Tenet,台灣翻「天能」。身為創作者,導演諾蘭現在的狀況真是最令人羨慕的,因為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的下一部電影,做什麼出來,什麼都會被注意,也會被認真的看;且,他擁有的龐大劇組團隊為他做各種創意,都願意掛在他的名下,所以所有的巧思都是「諾蘭想的」(事實上當然不是了)───他可以盡情地創作,做出他想傳達給全人類(並留下來給後世)的所有的價值觀,一個都不剩。這樣的狀況,在我所知的華人世界,就像1940年代的張愛玲,1970年代的金庸,還有2000年代的周杰倫,一度都曾經在這麼「爽」的狀態的。
Tenet看完「一刷」(第一次看),完全不懂、不了解,但顯然它並非用我們都以為諾蘭會用的不同時間軸線去拍,他直接拍了一個劇情是「時間會倒過來」,單單這一點就已經很燒腦了,我怕後面跟不上,所以前面一看到這種劇情就開始想辦法figure out搞清楚那是什麼意思,可是還是「來不及懂」,後面就一大堆劇情堆過來已經無法理解但就是順著看直到看完,走出來以後,這變成很好的話題,我們四個人從14樓一路坐電梯下來每一句話都在聊Tenet,心想,這就是諾蘭給我們大家的禮物,看電影本身本來就不講話,看完電影後的熱烈互動就真的留下來了回憶,笑聲我們會一直記得。
聰明人最喜歡思考「時間」,關於「時間」的電影是拍給聰明人看的,但,真的是只有這樣子嗎?顯然21世紀人類,每個人都更聰明嗎?為什麼在上世紀70年代後,這麼多關於時間的電影,愈來愈多的出現,而看看中國歷史五千年這麼多故事經典裡哪一部是「時間旅行」的?時間,自從有了時鐘、時節、時辰……是人類一直都知道的,但,為什麼從前古人對時光旅行「沒興趣」、沒想研究、沒有任何幻想型文學經典留下?然後,為什麼後來的人就一直往那裡想?
這是我看完諾蘭電影竟然在想的。我自己是時間的忠實粉絲,自己也愛寫這種主題,但,我今天驚覺,這竟是近百年來才開始的「新流行」(對時間旅行的熱愛)。為什麼?
是否因為,以前篤信宗教,所以原本對「時光倒流」或「回到未來」的期待,改為對鬼神的投入?還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
總之,確定的是,時間是每個人都可以玩的「玩具」,他今天什麼事都不做,只需要做一些簡單的,比方說將今天身上所有3C用品全部埋進土裡,每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時間的力量,並參與成為一份子;然後,也會有種感覺:好像隨便你轉身,在某個沒有想到的角落,待腦筋最昏沉的時候,某個關頭,每一個人都有機會突然發現了時間的什麼不能說的秘密。
從諾蘭的電影回來,哥哥第一個上網查的字並不是諾蘭也不是Tenet,而是他帶回來的青蔥種子,裡面的種子一把都是黑色扁扁小小的,他選了前陽台右邊最角落的那一盆,堅持要我和他一起到陽台,由我來動那一盆,原來是他怕蟲;果然我挖一挖泥土就爬出一隻很大的螞蟻,我跟他開玩笑,通常蟻后不會自己爬出去丟下子孫不管,所以剛剛跑出來的可能是最小隻的,土裡還有更大隻的。哥哥灑上了種子,再澆一大堆水,看起來好像一個想炒菜的生手把所有的原料倒進鍋裡加醬油就以為能做出好菜。但我們都笑瞇瞇的,種東西,也是在和「時間」玩啊。
孩子開始上日文家教課(改至下午),我和你開車出來,這才是真正的週末了,天空此時呈現非常鮮艷的橘黃,這個顏色有點眼熟,不就是近兩天舊金山灣區被林火照亮的天空的顏色嗎?稍晚,又變得一直閃、一直閃,發出了似不屬這熟悉世界的低沉雷聲,提醒我們2020年是多麼詭異,太多詭異一起出現,是不是講好的?買了參考書一本(瀚將),討論一下哥哥的教育,到農會將農業振興卷花光光,然後在捷運站接到了從城北來幫忙顧一晚孩子的親愛的爸媽,五分鐘後就將車子讓給爸爸開,我們留在原地的熱炒店,九道菜狂點下來,和其他20張桌子一起搶廚房,他們最後還是忘了上高麗菜,回家,再看一次「那些電影教我的事」以及「超粒方」所做的Tenet說明。
才想起,早上經過的那塊空地,那座建得滿滿的三層樓幼兒園,那個富人,為什麼不蓋住宅大樓賣錢,而蓋「幼兒園」?
或許他也是時間的偏執狂。他再富有,長生不老他做不到,把下一代弄成他們所相信的「好」,是最接近長生不老的願望了;他把理念做成了一間幼兒園。當其他土地升值又貶值,他卻將自己所相信的,透過這塊地及其上面的建物中的那些老師、活動、課程、軟體,種進了一批又一批下一代的人之中,他們的下一代的下一代也都還會來這裡上課。
或許他的地下室還不算挖得最深,他所佈下的那個未來,才是真正的又深又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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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