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起來,似已一掃昨日煩惱,乾淨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帶回了4000公尺海拔Lunana的「不丹是教室」,還是昨晚商場關門前我們四人跑去買爺爺生日包裝紙、鐵捲門都關了我們差點還在裡面出不來的趣味回憶,還是後來最後和兒子例行觀賞的福爾摩斯。然後我也知道今天是全家出遊前最後一天,明天就要出發了,那表示今天還有很多要準備的───今天整個都是出遊前最後一天的心情。

所以早上起來,舒舒服服的;半夜五點多明明妹妹從房間叫我,要我在她床下坐了陪了她一陣子,但仍覺得有睡飽,原來睡飽只需要中間一兩段真正舒服的睡眠,起來以後就舒服了。起床馬上就知道自己有沒有睡飽,因為情緒裡的幾條根路如果睡飽的話會是乾乾淨淨的清清楚楚的,沒有痛覺;可能沒有痛就是舒服吧?這麼舒服坐在桌前,才想起,不對,今天是星期一呀。

星期一是要上班的,我。於是我趕快進入狀況。衣服整一整,沉重的洗衣蔞令我用上最多洗衣精去洗它們,趕快呀,趕快,我的文章。定不太下心,隨著非常緊張,車子趕快的加速,居然我在車上都開始聽寫案例了,想趕快再做幾篇下來。中午走出來,在大潤發看到一個跟我一樣穿卡其褲的老人,穿的POLO衫,慢慢地、慢慢地,把一箱買好的東西慢慢地放進他的後行李箱,一個人,再慢慢地、慢慢地把推車推走,沙沙沙沙沙……我想,相較於我們車上熱鬧的聲音,天真的孩子,現在的人是愈老愈孤單的──熱鬧在一起的都是年輕人,老人都沒人跟,所以,我想到了,我應好好的享受,最好的熱鬧就在現在。

這間大潤發剛好是離婚前的日子的回憶,大概有十次吧,和即將離婚的那一家來這裡,我安排好孩子的餐,然後我再默默的自己去買東西吃。我會想離開愈久愈好───即便只是在買個食物都是無比的休息;然後我的手機繼續打開,錄下大家的回憶,在錄影前面我總是強顏歡笑,其實每次來這間沒有一次是舒服的。來這邊溜小孩的父母大概都是這樣想吧?婚姻走得太陰暗,來這裡只是因為這裡至少讓大人可以逛逛,看看人,吃吃東西,稍稍可以從那陰暗的家裡分心一點點,讓大賣場的明亮幫忙一下,別這麼陰暗。然而今天,我買了一個Subway沙拉再掛上熱騰騰的烤三杯中卷,用筷子吃,吃起來熱熱的暖暖的,我沒有過度的強顏歡笑,卻在心裡吃進了滿嘴的幸運感。走道上的大媽攤位,買了這次旅行用的泳褲和泳帽,給妹妹選,她幫我挑了黑色的。泳帽呢,她則選了鮮黃色,說那樣才有爸比的感覺。然後來迪卡儂,你和妹妹靜靜的選泳裝,上次不是才買過?妹妹說她長高了。我站在一旁聽寫,猛力一口氣將三篇文章全部寫完。目前已經寫了應該至少七篇、八篇,這星期的十篇快到了。或許之後這樣子「站著寫作」將成為我新的寫作模式,人不用在書桌上,明明還在移動中,直立的,眼前全是琳瑯滿目的商品和一直來問我的妹妹,我依然能夠處理並寫下了文章,唯一副作用是不斷地有人轉頭看我,這人在自言自語個什麼。不過我戴著口罩,較大膽,好像沒什麼很大的障礙。

補習班的巷口轉角開了一間攤位,這攤位實在蠻「專業」,每樣東西都在勾引人:炸臭豆腐、蚵仔麵線、紅茶、剉冰四樣。菜單上唯一的四樣東西有三樣讓我好想停車吃了,今天和你則是第一次真正停了下來,老闆娘跟老闆的眼神示意,我降下車窗說我是要在這裡吃東西的,他們眼神從驅趕換成了受寵若驚的驚訝狀,怎可能有人特別停下來吃?

馬上知道為什麼,外面露天兩桌,桌面至少隨時都停著四、五隻以上的黑蒼蠅,旁邊正在處理垃圾,處理者好像就是老闆。路面一直在修路,挖到多深我不知道,卡車聲不斷,為了吃飯,我們的耳朵自動塞掉了那個聲音;突然間一台水肥車呼嚨呼嚨的經過,然後就滲出大量褐色的不明濁水,灌到離我們鞋子才十公分處───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戶外,比野餐都還要髒,我們照吃一盤臭豆腐、剉得高高的白色清冰和四樣料,不加一匙糖,老闆娘幫我加了花生湯,我一邊轉著手帕驅趕蒼蠅(我笑,我臉上好多蒼蠅腳印),驚訝的是,滋味非常非常非常的好,每一口都清涼清爽,臭豆腐更不得了了,無法相信這是只開了兩個月的攤位。我問老闆娘以前在其他地方開過?飽經風霜的臉孔她說沒有。

今天真的很趕工了,我極慌,問自己,為何要這麼堅持每天?因為,靠每天,還將那個可能的線頭留著,沒有斷,從在家工作電子報(第一份電子報)是仍有發揮的、可以賺錢,第二份離婚電子報也有潛在被協助被投資的可能性。儘管忙成這樣,我仍很盡力在做好一個「好爸比」的工作,在女兒或兒子和我呼喚時我馬上回應,妹妹要做科展也是。孩子很開心,看得出來,兒子晚上做了卡片給爺爺了;這次他先擔綱做了一張鐵板燒的合成照,然後是這張生日卡,他從網路上找來一首「生日快樂」藏頭詩,重新描過後再加上「七十大壽」印章。這是心意。能出現這樣的東西,來自孫子,對我爸爸媽媽來說是最好的禮物。

或許事情根本就沒這麼多,多的是「人」的模樣在我心中堆積起來的恐怖感,讓我的判斷系統研判現在「債台高築」,然後我將被冠上什麼惡名來還這些債。在忙亂中人變得更遠,譬如你幫我和孩子整理了行李卻換來一種更默然的壓力,黯然的低氣壓成為更大的噪音,當此時我要趕快弄生日卡片時你已不願再接、演講稿被退稿了又沒有明確指示,雖什麼都沒講但我知道意思是「你要接這麼多、總是要這麼多事」,手一攤,不做了。我又吞不下去。每個人都認為他自己已經做完了他的份,那,「團隊」沒做完的,就得我一個人做了。那個量大得很恐怖,我卻因為讓每個人都做完了他們應該做的事,每個人的怨氣竟然比我還高──這就是我的壓力所在,也是為什麼我慌到做不完的時候,心裡的聲音在大聲說的:「寧可自己做,也不要被嫌、被罵;寧可沒人知道我要做這麼多,也不要被知道以後被提醒你這是活該、自己做吧。」

如今已半夜近2點,我再也撐不住睡意,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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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