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看到你一早就起來動兩個鍋、雙爐齊開,給我吃蔥蛋和炸豆包、孩子一人一碗好吃的太陽蛋飯拌蔥油,孩子吃光光;我想幫你洗碗,就進來了廚房,不打擾剛準備為孩子上一個半小時日文課的家教老師,廚房門關上。
門關上,今天我特別有感覺,這個廚房──廚房真是一個恐怖的地方,誰進出廚房,誰就會慢慢地發狂;進過這裡,所以我開始體會當我在外面奮鬥而女性(前妻)在家裡、在廚房裡,感受如何;這是一份全家最辛苦的家事,如果早中晚餐都自己煮的,絕對佔掉她至少二分之一的時間,是超重的工作。而,因為攬了此工作,此位廚房者肯定期待全家人要「乖乖」,期待孩子做作業、做什麼事都不能懈怠,但,孩子做不做功課是看我們怎麼培養他興趣;孩子有沒有禮貌,則是看我們怎麼導引他有禮貌。當我們都在廚房,這油煙與熱空氣、洗不完的碗跟煮不完的菜,我們的耐心就和填滿滿的冰箱,不再有多餘耐心去慢慢了解小孩、陪伴小孩───我是說,「真正」的瞭解孩子,而不是以一個「已經幫他們做很多事的人」的身分來「要求」啥。
二十年前在朋友家,晚上,那個母親,半夜十一點炒菜,煮一桌然後敲門說,來吃吧!吃!吃!我說我吃飽了,不是客氣,是真的……那位母親一定要我吃。我於是在想,是否所有胃口不好的孩子,不一定因為盤子裡的菜不好吃,而是煮飯的人沒體會到孩子的心情,常掛在嘴邊:「我都這麼辛苦了,你怎可以對我這樣!」孩子完全不認同,不認同用眼前這一道菜來換一個不理解他還不斷地要求他的母親,所以他「拒吃」這些菜,「我不吃總可以了吧!」以上都是潛意識,孩子說不出口,於是開始挑食,直到「換一個媽媽」他才可能重新開始快樂的吃。
對這個議題,廚房可能是非常好的切入點,與其說它是「傳承」,不如說是「起源」,某種家裡失衡的起源,一切都是因為她/他太辛苦,於是多多少少,廚房裡面的人,都有一種「我在犧牲」感,但是這並不是其他人想要她做的事,其他人也不覺得她犧牲這麼大;但,既然煮了,菜香噴噴的,大家仍然吃她的菜,於是她繼續煮下去、犧牲下去、可憐下去……多少家庭,夫妻失和,媽媽仍煮一手好菜,繼續煮給貌合神離的老公跟孩子吃,但一出廚房,就把這件事講成偉大的犧牲、她有多可憐;她真的很可憐,因為廚房已耗盡她一個人至少一半青春跟心志,然後廚房又這麼封閉、適合思考,讓怨氣如同悶著的鍋子一樣悶燒,這把火燒了30年都不會滅;到了老了,她還是希望孩子們記得她煮飯的恩情,而她運氣好的話會得到子孫後代象徵性的懷念「從小吃媽媽煮的菜!」但,說真的,如果這時間可以拿來做其他事?對孩子、對自己,會不會更健康,更快樂,一切都更好呢?
若以「團隊」來看我們這一家,廚房更可能毀了我們的「計畫」。從廚房這東西開始,我們開始有了各自認為更重要的事,但「團隊」只有一個,重要的事也應該「只有一個」,沒辦法拆,於是當我東西做得深了,我變得無人可談──我們爭執在我覺得沒必要的領域,比方說要不要煮飯,這部分的溝通好像沒有用,其它事情一直堆積,無法討論。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讓我真的很放心的將所有事情讓你知道、讓你處理;但如果有些事情你不願意處理、不願意理解的,而那些又是我覺得極重要的,就令人特別驚慌;有些事情你覺得重要的、或理所當然的處理方法而我無法接受,那也會卡住。而這件事隨著事情一直高疊,而你又愈來愈忙(其他的事),就愈來愈無法解了──這是我該學習的。不過,我亦堅持,「團隊」怎樣不重要,你變得更好,比較重要──無論如何你都要變更好。
和妹妹一起送哥哥去南港車站,他們在車上開心聽音樂,米津玄師,還有一些樂團。現在年輕人聽的歌曲不只歌曲,MV本身也是他們重點,純白一片布幕裡面像畫一樣的樂隊成員,或歌手自己做的手繪畫作放在MV裡,我們有說有笑的送這個已快要長比我高的兒子去見他的同學,聽說今天是三個男生、三個女生,從這裡一起換捷運搭到美麗華。然後你早先離開,自己去咖啡廳,我喝了高蛋白,一個小時內撐著傘走在暴雨之下,往前行,雨聲響到我聽不見我自己的聽寫聲音,趕去健身結束,我們在商場吃小火鍋,兒子剛好打來說他要回家了,我們等到了他,他問我,爸爸你跟誰來吃?我開玩笑說我和神秘夥伴(其實就是你),沒想到剛好看到孩子的爺爺走過來上廁所,我就說「那就是我的神秘夥伴」……就這樣全家相聚,我們一起搭著大雨回到家,鞋子濕了。
如果兒子沒有先來找我們,就沒有後面一連串更有趣的驚喜小旅行──為了讓兒子等一下陪妹妹出發,我用吹風機吹乾哥哥的鞋,開了車,接了你,再次出發到這個以前叫松山菸廠、現在叫松山文創的地方,美食街滿得像魚缸,樓上的「溫叨」竟都是空桌,我們坐到最好的桌子,挑高工業風、厚實又擦得很乾淨的玻璃看出去,誠品生活大樓順流的弧度,上方的旅館窗戶,前方一排舊菸廠廠房,一排白色帳篷正在辦市集,後面是剛剛要蓋好的大巨蛋,陽光照射呈現黑銀色,旁邊小秀了一下城市的天際線,新大樓們有點擠的站成一團,全部都設計成不搶景的銀色或白色,包括那棟對我創業有象徵意義W Hotel。這座位百分百自然光,桌面是大理石白紋,哥哥說,可以從上往下拍美任何東西,他拍了這裡的擺盤,我點的葡萄柚加濃縮咖啡上了,攪拌之後,可以聞到咖啡有點燒焦的味,葡萄柚也不會這麼酸了,咖啡的存在變成某種臭味,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體驗。這一段挺有意思的,因為你和哥哥在讀英文,繼續在做閱讀作業,哥哥甚至寫一些國語的作業,也請教你。而我,在你們有說有笑的時候,體力不支,就在你們對面打起瞌睡,睡了一陣子起來,你們還繼續有說有笑,我就繼續打電腦,狀況奇差,只找了兩個案例,我本來是希望至少找六個,而目標是要十個,也就是把下星期五天(每天兩個)全部搞定。
瞄到爸爸群組有一人貼出了我《英雄爸爸》繪本的封面,他不知道這繪本是誰寫的,就貼在群組說這繪本真的很棒。他說「已燒炭二次都未果,甚至要執行前上網搜尋若是死不了會有多可怕的後遺症,看是否因此而打消念頭,但最後我不但用了雙倍份量的炭,而且還以養命酒服用大量安眠藥,在藥性發作前毫不猶豫點了火,但閻羅王拒收,但當我看完這本繪本後瞬間醒悟,謝謝你。」
非常激動,我的繪本竟能救了一條命?
「想請問一下Mr. 6,你是在什麼樣的狀態或情境下寫下這本書?坦白說,我感受不到你和我們有著相同的際遇,但卻能如此真實地把我們最脆弱且無奈的一面晾了出來,能否分享一二?其實我們需要的不是安慰,憐憫,我們需要的是認同感,而此認同感並非言語,亦或建議,而是一種摸索到屬於自己的平衡點。」
同一時間,妹妹和小姪女在樓上完成了自己的手作點心,全家一起在我們這裡相聚,此時此餐廳已暗下,都是人;這個文創園區也全都是人,我神來一筆,臨時提議:「兄弟飯店吃合菜!」這個點子太妙,因為長輩都喜歡,我們壯年的也OK,小朋友聽不懂,哥哥覺得OK,我們難得全部同意、出發了。車子裡小姪女聽我家女兒介紹昨天從可愛好友女兒學來的「蛋餅好朋友」,小姪女聽完後開始唱她拿手的美女野獸跟冰雪奇緣,熱熱鬧鬧的。熟悉的兄弟飯店,這棟大樓的白色因老舊而近淺灰,有朝一日會被打掉不見,40年前我上幼稚園,爸爸早上載我,一仰望到這兄弟飯店的白,就知道轉個彎(慶城街)就要到幼稚園了;還沒移民到加拿大,每次在台灣出去玩,一看到兄弟飯店發亮的招牌就知道差不多要回到家了。現在,我們這幾位「全新的」一家人,車停在曾是米斯特六公司辦公室的101號,全家人慢慢在夏夜中行走,大門口進入,踩著厚地毯跟著迴旋樓梯而上,空桌已在那邊等我們,點了近十道菜、一鍋地瓜粥,我覺得最棒是哥哥正式接受吃稀飯了,在這之前他都覺得他不能吃稀飯,猶如妹妹覺得她不能喝牛奶一樣。
弟弟叔叔臨時決定要來新家一起住,這是第一次,六個人全部一起住在新家(除了我以外,我來到隔壁工作室和你),小姪女可以開心的和姐姐玩。也都要謝謝你在幕後支持著我們,讓這一切可以成真。
(歡迎點擊這裡追蹤本站,收到明天的續集)
(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8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