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5:40、5:50、6:00分別設定鬧鐘叫我起床,是新冠肺炎延後兩週寒假之後的第一天開學上課,沒想到,孩子起床沒問題,我卻──心絞痛發作。深深的無奈,我在這病程太久了,結果來說,目前沒事,我還在寫日記,於是都覺得,應該就沒事了。當心絞痛再起,只有自己知道自己需要幫助,卻不知道要和誰講,只能自己來;心裡一酸,是不是很多心臟病患,都是在這樣心情下離開的呢。
任何動作都會令心臟跳更快,就更痛,所以得慢慢走到廚房,慢慢的準備好孩子今早的麵包和飲料,那胸梗痛突然又消失了,消失得一點都不剩,然後我的擔憂也跟著那樣消失得一點也不剩,有時連我自己也因此放心了,自己都離開了那個「救我」的陣容,直到下一次再發生,才又扼腕,可惡那時候怎麼不再求助、找答案?心臟的問題,明明已經這麼多的準備,到最後那一刻還得是這麼的措手不及。我不敢與家人說,只和你說,你就辛苦了;我知道任何人跟著我這樣檢查心臟,醫生說還是得做心導管,我不敢做,另一個醫生說不必心導管了、現在就確定沒事了,但要我上傳上次的800切心臟斷層掃描,我就真的糊里糊塗的當它是個好消息而完全不再回診,現在可好,因為冠狀病毒,暫時也不太敢去大醫院看了──我也知道,一直找醫生,看起來很愚蠢,我不再太期待誰會了解我或扶持我,癌症病人最後尚還可以在關愛中,心臟病患只能靠自己──發生的當下,的確也只能自己了。
孩子很好叫,早上5:40哥哥就說他聽到我的鬧鐘了,已醒來,我還叫他多睡20分鐘。妹妹聽到哥哥的聲音也跟著起來了,幫兩個孩子拔眼鏡,兩隻眼睛總共四片隱形眼鏡,都在考驗我,每次只要有一點點的急,想加快,那片輕輕的薄薄的隱形眼鏡就會不見。今早就是急了一點,心裡還在嘀咕要自己不要急,一片眼鏡就不見了,造成更多時間浪費,找了十分鐘,才找到它和另外一片眼鏡疊在一起。早上陪妹妹吃早餐,心臟再次不舒服,今早的不舒服的次數顯然已創紀錄,但我還是穿了健身用的暖身服,送妹妹到學校。校門口已擺滿紅色的三角錐,門內已經站著好多老師和志工媽媽,準備幫孩子量額溫,門外站著剛剛推了孩子進校門的家長,手叉胸或叉腰,觀看著,而我們家妹妹則夾在中間猶豫著不敢進去。我想,第一天大家總是緊張,到了第十天、第三十天,這些可能又會變成不太遵守的習性,不知道這樣子的片面防護可以防到何時。其他還在上學路上的孩子們,走在晨間的金黃色陽光下,光線是斜照的,死氣沉沉好久的路面都變得活潑有生氣,看到幾個小男生沒有戴口罩、在那裡推推打打。
進去健身房,沒做任何健身,就走出來了,心臟實在太不舒服。我沒拿出舌下錠吃,沒打110,只和你說了,你馬上出現在門外。這陽光原本應該是某種歡欣的開始,現在變得像是某種可能的結束──我和你慢慢的、慢慢的來到那座公園,有一間的新型住宅叫做雅曼尼,外牆特別的清雅,小磁磚、盆栽佈滿陽台,我和你說,我多想和你住在這樣的地方,你分析,早上陽光直直照入,比下午還好太多──這些討論,在今天聽起來不像在許願,而像在遺憾。沁涼的石椅上,我們對坐,好慢好慢的吃掉了燒餅油條,看到前面籃框剛好有一顆閒置的籃球,這籃框是過去幾年偶爾和弟弟來打過球的,我和弟弟在這裡談了好多話,從公司還在營運時,談到要賣掉家────我開始自己玩籃球,發現我只投出一顆球,心臟就立刻開始悶梗,再投第二顆球就更悶、更梗,如果硬撐再投第三顆,投完停下來後絕對就必須再掙扎一下,大概要痛個30秒到1分鐘,以為可以了,再投了一顆球,喔不,又開始梗痛了。今天狀況真的非常差!我坐在板凳,臉皺成一團,想排解掉那痛,用剩下的一點點視野和意識看到,地上全是煙蒂,白色的煙腳上面精美的印著一個藍色小字「Mevius」──我想,若今天生命結束在此,在我失去意識,這些文明,這些精美,這些商業,這些工藝,我就永遠永遠再也跟不了、看不到了,就覺得難過,今天明明天氣這麼好,這麼溫暖,這麼徐徐的風吹,你對我這麼好,我現在卻這麼的不舒服。我羨慕著任何還可以動的人,尤其好羨慕後來接棒來投我們這個籃框的年輕先生,可以投三分球,練習各種運球,身體如此強健,不必擔心隨時生命會消失。你幫我做了氣學,我看著你,怎麼會有這麼和善又有智慧的人,那我還有多少時間和這個人在一起──抱歉,我今天真的不得不用這樣的心情來過。
離開公園,逛了逛附近的傳統市場,攤位零零落落的,連車子都直接可以開進去。最多人的攤位是在廟前,店家說三把50元,我三把都選了長蔥,老闆還送辣椒,你說,傳統市場就是這麼可愛。拿回家,我前天訂的那些為了哥哥口味特別買的胡麻醬和椒麻醬也全都到貨了,我發現我自己又開始花時間在家裡牆壁上貼了六個拖鞋架,讓家居生活更升級──但,如果我一直在做這種事情,怎有時間執行我的事業或志業呢?即便我們中午吃了一整袋的素食,四道菜,你吃紅燒麵,好過癮;你幫忙將兒女的書桌全都整理得幾乎沒東西了,木地板都清過了,但,這些家事,是永遠都做不完的,我(我們)再做下去,其他都不必做、且我也好累了。
下午累到睏了,看最新新冠病毒新聞報導當休息,時間又過了一大把,準備得去接女兒了──我好想哭,承認我真的做不完了、真的做不完。你今天已幫我做清潔工作,我還是這個樣子,搶時間搶成這樣,急著想趴下來睡覺,膝蓋傷的舊傷又復發了,氣得不得了。但我還是把握這最後10分鐘,睡了9分鐘。然後來校門口接女兒,這熟悉動作已因為超長的寒假再加上疫情,變得永遠不一樣了,我看見,那些熟悉面孔的媽媽們,全都戴起了口罩,有一半的孩子走出校門時則是沒戴口罩的,然後戴著口罩的小孩又有一半是一出校門就摘下口罩、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鮮空氣」。這病毒傳染力這麼強,這種間歇的休息都是要人命的──不會要了孩子的命,要的是他們家的長輩的命。接到妹妹,她興高采烈說科展被老師稱讚,說導師桌上多了六隻鬼滅之刃公仔,一路上,我被她逗得嘴巴合不起來,此時,氣溫已經回升到高達28度了,任何沮喪、萎靡,甚至死亡,暫時都被驅除掉,我幫妹妹點的摩斯漢堡的外送也準時一起到。
謝謝你下午,給我這個作家一段靜默時間,你在廚房滷紅燒辣素料,我則完成了給朋友的一封信──「今天全球股市剛再次洩跌,病毒的數字又一直攀升,我實在樂觀不起來。覺得,即便疫情過去,世人的大腦的某部份也已被永久的改變了……病毒來了,人們不分老闆或員工,長官或部屬,總統或庶民,富人或窮人,都得想出一個待在家的法子。」
「待在家,好像待在洞穴裡,我和你一樣也有一條網路線,但我的網路線已不再只是我的,而是兩個孩子爭取玩手機的。你大概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離婚了,和兩個孩子搬出來,三個人過著平淡但充實的生活,我們家沒有電視,最近才裝了Netflix;我們不看報紙、不訂雜誌,我學做菜的時間已經遠遠多於上網路看看今天最流行的是什麼───想想,其實我寂寞很久了。」
「過去十幾年,我的成功,是建築在某種『落差』上──我知道,但大家不知道,那我就容易成功了。我們這些網路知識份子,不都是這樣搞的嘛!從矽谷回來,我帶著一大堆的看到見到、看過聽過的,以一個技術人員的身份進入充滿財務背景的創投世界,由於我背後有資金且熱愛網路,馬上變成網路創業者的追隨者,那年代呵,網路創業、在家工作、自由、還有新媒體等等,全都還是『次文化』,是年輕一代(我們當時)的怒吼!而今,老兄,我們都得承認,我們已不再是年輕人的年紀,已不再是那些受囑目的年少明星,無論在媒體、在科技業、在網路……都有更年輕、更跳TONE的人、事、言論,散播在這個當年我們曾如此癡迷、保護、推廣的網路世界裡。這個世代,還是有很多很有趣的新觀念被提出來,有很多很棒的新作品被創作出來,而,像我們一樣的老經驗,都在網路上做什麼呢?我們傾向比以前更激進的推廣我們相信的價值觀,可是這一整套,卻被僅僅小我們20歲的年輕人,完全推翻了──他們有了自己的顏色,自己的立場,而20幾歲的年輕人也不好受,因為10幾歲的更年輕的,現在更猛了,那些Youtuber,有一天,過了20歲大概就算老了吧。我只能看著他們,淡淡的說,嗯,十年前我寫過一本書《搶先佈局十年後》,有預測到Youtuber長相將非常不主流、靠日常生活拍攝得到大量粉絲哦。但,我們沒有忘記,當年輕人在享受網路,我們還在繼續的創造新的網路,給後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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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7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