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受你照顧,覺得你照顧的力道又增強了,昨天煮了、燉了、煎了好多給我吃,連我家女兒也一起享用,忘了寫,昨天是2020年2月20日,最近幾年大家特喜歡用日期諧音來發揮,透過LINE像廣傳,有人提醒昨天是「愛你愛你愛愛你」,但你硬將「你」改成了我的中文名字「麟」──於是,整個2020年,變成都是「我」的年了,都是你在愛我的年,這種鋪天蓋地一整年的愛法,要我怎麼回報呢。

我曾覺得自己活在醒不來的惡夢裡,因為,我知道,要離開那個慘婚姻環境,必須得痛。如今,我回顧半年多前的自己,回顧過去十幾年的自己,開始想一件事:「無痛的分手」,有任何可能嗎?我有個看法了──大家都這樣的形容:恐怖的離異、痛苦的訣別、心痛的離婚……大家都知道、都害怕,但,大家意志仍很堅決,不想換掉後面那個「動詞」(離婚),大家都希望換掉前面那個「形容詞」(心痛),找尋各種方法去換掉那個形容詞。想想,其實所有離婚人都陷入了「我執」,不是麼?只從自己下手,想把自己心中的痛苦硬轉成不痛苦,於是開始有些心理法,比方說「愛自己」──這種方法,像一架紙糊的飛機,非常不穩定,今天覺得它就是可以載走我的飛機了,等它要起飛,才發現它是紙糊的,還在跑道上滑行,就已經分解了,冽風馬上像冰劍刺進心裡,根本「離」不了。

我發現,其實,我們只需要創造另外一對形容詞和動詞,作為接下來要尋找的目標,而那對形容詞和動詞,必須剛好和我們的困境是相反過來的──比方說「無法決定的離職」(也算一種分手),我就改成「『容易決定』的『到職』」,這就是我的目標、我接下來的to-do。這概念就是,我們從外界找來另一個、對等但是相反的力量,這是最直接且最有效的方法。如果說已經試了,就表示還試得不夠;如果已經擁有,就表示那個人(或那份工作)不是對的,強度不夠。我們必須要找到真正的對稱,然後就有力量了。如果這一次的離開如此極端的痛苦,那麼,值得我們花所有力氣,去找尋那個東西──找尋那個,比找尋那個「新的我」還容易太多;我們每次不去改變外面,只想改變自己,都是因為懶惰、害怕、沒自信,因為改自己比較簡單,找別人要找多久啊!不是說不建立自己,而是自己真的不易建立,在那個醒不來的噩夢,已經病得很急了,必須快快做到「痛苦的分手」,要急救,只得找到那個對稱的快樂,那對相反的形容詞和動詞,OK了後,有足夠的時間再慢慢去練出那個新的我,事實上,有了一個新的「快樂的交往」,痛苦馬上就會遠去,那個強壯的自我也可以隨之矗立,一立起,無論遇見什麼情形,可能就再也不必發生「痛苦的分手」了。

幾天來,對新冠肺炎有些不一樣的看法,我猜是我不小心看到幾則點擊率最高的中文新聞,被那些形容開始害怕了──特別害怕的是,它在密閉空間的傳染力極強,以致鑽石公主號的3700人已近20%被感染;在他們顯然已嚴密自我保護下,仍讓病毒有空隙可以進來。我想想,身邊最常去的密閉空間就是「健身房」,偏偏,健身的時候,呼吸急促,口罩戴不住!這兩個月來健身我都先戴著口罩,但一踩暖身腳踏車沒多久就必須拿掉口罩,重量訓練再戴回去,但到了更困難的又必須拿掉,然後又戴回去。最後的仰臥起坐也必須拿掉,不然沒辦法做。所以我看到,健身房大部分的人,索性也都真的沒戴口罩了,老外更大剌剌在那邊沒口罩的運動,呼嘩呼嘩的大聲的吸氣吐氣,偶爾聽到咳嗽聲──所以,今天,我還要按時報到健身房嗎?

如果這是一場長期對戰,沒有健身房,我的心血管無法健康,計算後,今早幫孩子拔完矯正隱形眼鏡,趁他們睡覺,還是靜溜溜的潛到了健身房了。今天我特別仔細看,一路遇見的中信集團的上班族,各式各樣的理由不戴口罩;電梯裡四人就一個不戴口罩,超商裡十人有一人不戴口罩,或許他們希望有症狀就可以休假在家吧?

進了健身房,第一階段,踩了4分半鐘,心跳才升到120多,心臟就開始有點梗梗的,我就停下。寧可這樣,我都覺得成功,因為口罩,我戴住了,沒有拔掉。接下來,來到比較重的重量,109公斤的時候會喘,我發現,喘的時候,吸氣時面罩會被吸到鼻孔上,將鼻孔整個遮住,我會以為吸不到氣了,但我又發現,雖然口罩貼著鼻孔,如果用力一吸,氣還是可以進去,重要的是驅除掉心裡那種「呼吸被擋住」的恐懼感,排解掉任何因為anxiety不安而造成的呼吸急促,我就可以牢牢的戴住口罩了。終於來到最後仰臥起坐,秘訣就是,別讓自己進入呼吸急促的狀態,隨時都要呼吸,一喘起來,就馬上慢下,確保吸得到氣,再繼續,這樣子不會做完後突然間需要大量氧氣而被整個口罩卡住臉怎麼吸都吸不足……太好了,今天一個多小時的健身,我真的成功的、口罩完全沒有拔掉,讓我每一次的呼吸,都經過口罩設計的靜電層,隔絕了所有病毒,以後,即便病毒有一天已來到身邊,我應該也可以繼續運動保持身體健康了。

今天,我們依然沒出門,而今天我早餐、中餐、晚餐,都打算在家自理,不叫外送。這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念頭,我立刻發現,自己更會煮飯了,開始懂得怎麼把冰箱清掉,懂得怎麼等到所有菜都完成再一起上桌。我發現,如果有一道菜沒把握,鍋裡夾起來試吃已沒什麼味道,那,寧可將它變成「咖喱」,就像我今天對付這盤炒牛肉香菇,以確保每道菜都可以達到水準,沒有太大的地雷。最後,我煮的都是「安全牌」──我的湯是海底撈的清湯底,我的炒香菇使用三杯猴頭菇的三杯醬,我的炒牛肉香菇也使用佛蒙特咖喱,好吧,至少先確保全部都好吃,而主菜是義大利麵,煮在剛剛說的海底撈的清湯裡(有點怪)。我發現,讓以上所有菜都保持熱熱的,是最大挑戰,今天這三菜一湯「陣容」,我以為很讚,沒想到,一擺出來,妹妹只喝了湯,哥哥更一度全部不吃(他可能又在抗議什麼)後來只喝了湯和吃完了麵,我的兩道炒菜(三杯和咖哩)通通沒動,我自己全吃了,特地煎的美國蟹餅更是全部倒進垃圾桶,很是難過,但我又生一感──既已這麼澎湃的擺出來,我這個爸爸已做得很好,可以一鞠躬下班了。這是愛的料理,我愛孩子,孩子吃不吃、愛不愛,我不必再煩惱了。

下午真的帶著妹妹,將科展完成了。在我房間大電腦螢幕前,她坐我的左側,我一邊寫一邊問她,盡量敲入她說的話,最後總共20頁。哥哥也再做了兩樣寒假作業。近傍晚,哥哥又餓了,我發現,中午我沒有清理廚房,所以下午就自然的拿中午留下的食材和剩菜,再變個方法、煮另一東西繼續延伸下去。原來一般媽媽的廚房這麼亂是有原因的,讓下廚者隨時可以煮出一些料理,急餵嚷著肚子餓的孩子,真正的家庭主婦的每一天就是這樣,因為料理的任務會一直一直來,不可能一個中餐就結束。妹妹喜歡吃咖喱,但只吃醬,我就弄了一鍋白飯;哥哥說要吃豆沙鍋餅,我就弄一份,也弄了你很初期教我的「炒大豆苗」,這道菜變成今天一整天最熱門的,我洗菜揀菜再放油入鍋清炒,香氣自帶,哥哥妹妹同聲讚好,全部吃掉!

哥哥晚上補習,妹妹順便到旁邊公園玩,看到一個大概才3歲的小小女孩,在我家女兒旁邊玩器材,她身旁是一個綁馬尾圓眼鏡的年輕媽媽,旁邊有另一個孩子的爸爸,兩個爸媽在聊天。對我家女兒來說,十年就是目前她的所有人生,對我來說,十年則好像昨天剛發生,馬上就到今天了。今天,沒有另一個和女兒同年齡的在這裡玩,然後旁邊還有一個爸爸或媽媽陪伴的──只有我,只有她。好幾次都這樣子了。這表示,她已經真的快要完全長大、不需要公園了。她讓爸爸帶來公園的日子,也顯然不多了,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妹妹看到木頭長凳,手一撐就翻了過去,但同一張木椅子,也有一位高中女生,縮著身子在那邊按手機,默默的想心事、或者苦惱什麼。我的女兒,什麼時候,妳會變成那樣?那時候,我是否還能幫助妳什麼,還是只能旁邊慢慢的欣賞妳(如果還看得到妳)?

回來,已經十一點多,你還幫我悉心印出所有科展頁面,全彩色。印表機一直出問題,一直浪費你心愛的墨水好像眼淚在滴,你仍然幫我印出了全部,還找了檔案夾幫我一一裝好。最痛的是,你這樣子的幫忙,我仍得離開你身旁,留你在冰冷冬日中獨自一人,是否在想,何時才會走到下一階段呢?我也是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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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 6自1992年開始每天日記,前面27年多的日記刻意隱藏,前所未有的人生公開開源實驗,若你有興趣獲得一份,請來信send.to.mr6@gmail.com借閱一份《完整版日記》)